陌路人

一朵樱花缓缓的飘落到地上

 
序、

一抹绿裙，一个剪影，一缕芬芳， 一丝微笑，好像就足以让他倾心。

他痴痴的望着她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的长发。周围的人群匆匆走过，可是时间仿佛静止了。但时间哪里会等人，他只愿这一刻能持久一些，好让被风抚起的秀发，风中摇摆的长裙，眼角滑过的泪痕，让一切嵌入自己的记忆。

她貌似在人群中望见了静止不动的他，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。好似一缕茶香飘过，心醉又惆怅。

他也不经意的笑了，不过自己没有意识到已经微笑许久了。

一、

他是一个杀手。

他不在乎当初自己为什么这样选择，反正没有父母，没有责任，便没有牵挂。良心不过是统治阶级发明出来的玩意，愧疚感不过是个被高估的需求。他只需做到服从指令，放弃自我，一切都很容易，纵使他一直知道自己生命里缺少了什么，或者说他在寻找什么。

黑衣人在窗边烟雾缭绕。他自己则在桌边坐着，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在窗边放松却又急促地抽着烟。

传信室向来不是个有意思的地方。只有一张桌子，两张椅子，空空如也。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那盏昏暗的灯。也好，他便可以不去理会斑驳墙壁里隐藏的那些秘密，经历过的那些残酷。

黑衣人把一个大信封扔在桌上，继续面无表情的吸烟。

他打开信封，拿出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的大头照，这便是他的目标了。

疤痕男人在街上奔走着，好像在赶路，又好像在躲避什么。他的右脚好像有点毛病，一瘸一拐的，这似乎给他不少脾气，匆匆撞了几个路人后一点客气的态度也没有，只得别人自己去生闷气。他不时回头望着，慌忙擦去额头上的汗。

他走的越来越偏僻，人也逐渐减少，他终于走进一个巷子。

传来细微的挣扎声音，很快便随风消逝。

一只手无力的砸落在地上。

他用黑笔在疤痕男人的大头照上画了个“X”，任务完成。他潇洒的风衣在空气中划过。
二、

又一个信封砸在桌上。他掏出大头照，是个短发女人，一双犀利又不屑的眼睛。

短发女人正躺在床上用电脑。夜深了，她床头柜上放着的青蛙杯子冒着热气，这么孩子气的物品好像不该属于她。她抿了一口，继续看着自己的屏幕。

时钟滴答。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那样格格不入。

她擦去嘴角流下的水，却发现那是血。顿时喉咙里好像有沸水翻腾，剧痛难忍。

她看见了自己放在餐桌上的电话，慌忙下床，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路，只得瘫在地上。

她在自己的血泊中缓慢爬行着，手脚颤抖着，嘴里努力想发声，却只是无力的哽咽和哀嚎。

青蛙杯子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是那样的诡异，那样的冷漠。

她挣扎着伸出摇晃着的右手，极力去够桌上的电话。血无情的从她的嘴巴，鼻子，眼角，耳朵里流出。

一切回归当初的寂静，只剩时钟滴答。

他从衣柜里走了出来，在大头照上画了个黑色的“X”，裹紧自己的风衣，飘扬而去。

三、

他早已经有些厌烦了，只怪生活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。

一个信封砸在桌上，他冷静的打开。

是她。

一抹绿裙，一个剪影，一缕芬芳， 一丝微笑。

他震住了，眼神好像坠入虚无。

黑衣人转过身，他慌忙收起信封，点点头，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。跨出门的一刹那，他好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。

他静静的坐在自己公寓里的沙发上，不在意窗外的风吹雨打。

他终于起身走到书架旁，拿起一个铁盒子。里面躺着一朵樱花。他轻轻抚摸着，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。

他抱着一堆书，穿越在公园里。他无意理会身边的鸟鸣和秋色。

一个在玩着手机的女孩子不偏不倚的撞到他的怀里，书散落一地。他们俩同时蹲下去捡。他正要发火，无意中碰到她的手，抬头一看，魂魄就好像被勾走了。

这是怎样秀气的一个女孩子。满头长发梳在一边，在耳旁别了一朵樱花，在这个已经步入秋季的时节，是那样的不合时宜，却那样别致。

她不停的道歉，他却无话以答，整个人僵硬的站着，抱着那些冰冷的书。

她微笑着向他道别。他望着在风中飘逸的绿色长裙，内心里荡漾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。他这时才发现，她那朵樱花正躺在了自己的书上，大致是慌忙中掉了吧。他把樱花放进口袋里，好像依旧能闻到她身上的芬芳。

他坐在公寓的沙发上，抚摸着这朵娇弱的小生命。

真是愚蠢。在加入之前，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。干这一行情感是大敌，他也发誓会心无别念。

他并不是没有任何情感。他仍然记得家破人亡的那个夜晚，看着父母死在自己的面前，他跪在地上，让寒冷的雨水浸透自己的每一根骨头，让孤寂与恐惧占领心头。是黑衣人结束了自己的流浪生涯，给自己卑微的生命有了些许存在的目的。仇恨与绝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，他也不可能做到毫无情感。

她似乎唤醒了他心里的什么，一种他一直压抑，一直抵触，一直说服自己不配有的东西。是那样独特，那样温暖，那样纯净。

他抹掉眼角的泪水，为自己的软弱而愤怒。自己竟然为了一个陌生女孩动了情。

她不过是个陌路人。

一夜未眠。

四、

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他对面。

他拿出信封，放在桌上，推给了吸烟的对方。他下不去手，完成不了任务。

黑衣人继续抽着烟，凝视着他。

一阵令人心慌的寂静。

黑衣人不紧不慢的掏出另外几个信封，一一打开摊在他面前。他发现这些大头照都被打了红色的“X”，他们都是曾近失败了的杀手。

他看见了自己的大头照。黑衣人拿出了一根红笔，放在他大头照旁边。

整个过程一句对话没有，他却彻底领会了意思。

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残酷。他连怜悯的空间都没有。不是她死，就是他死，何必为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牺牲那么多？为了心里被激起的那个可笑的感情吗？

他收起了她的信封，走出了房间。

五、

他躲在一个房顶上，支好了枪，对准了她的公寓。她正静静的坐在窗边看书，没有什么更好的机会了。

他把手指放到扳机上，瞄准，准备按下。

一阵风吹过，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朵樱花在微微振动，他楞了一下。

他看到了自己把枪扔到了垃圾桶，不再做这些勾当；

他看到了自己轻轻地搂着她，随着音乐缓缓起舞；

他看到了自己和她一起漫步在广场，她搂着他的胳膊，放声大笑；

他看到了自己和她一起去看夕阳，手握着手。

他扳机上的手指颤抖了。

对面的她打开了自己的窗户，任由风吹起她散下的头发。她的神情是那样悠扬，那样自若。

就这样，他放下了自己的枪。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，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决定了。

他转过身，拿出那朵樱花，扔掉了自己的枪。他好像依然能嗅到她身上的芳香。

一声枪响。

一朵樱花缓缓的飘落到地上。

一只手颤抖着在他的大头照上用红笔打了个“X”。一滴泪滴落在这张纸上。

她把他的大头照放回信封，抹去了眼角的泪。

那朵樱花早已随风飘去。